作者： 赵楚越

来源：微信公众号： 心仪脑 （ID：psytech_xinyi）

原文标题：七夕节特刊 | 当爱情到来，我们的大脑会发生什么？

前几年，网上流行一句话，人生中一定要完成两件事：一个说走就走的旅行和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当谈及爱情，有人说那是两情相悦，是生活中的美好；而有人却认为爱情只不过是性的延伸，是激素的作用产物。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来解读爱情，而随着脑成像等技术的发展，神经科学家们也加入了这场浩大的讨论，从脑科学的角度向我们解读，当爱情到来，我们的大脑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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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爱情？

爱情是一种深刻而有意义的情感状态，涉及到复杂的情绪、情感、认知与行为等多个方面，与人类社会福祉存在着重要的联系（Kawamichi et al., 2016）。也有心理学家将爱情定义为与特定他人亲近或维持亲密关系愿望的动机状态（Diamond & Dickenson, 2012）。它可以通过调解奖赏回路发挥目标导向的动机作用，导致对爱人的强烈关注以及伴随的兴奋、渴望、情感依赖以及人格变化，改变恋爱双方的认知与行为。

人类的浪漫爱情与哺乳动物的求偶有着诸多相似之处，说明人类的爱情可能是哺乳动物求偶神经机制中的一种高级形式（Fisher et al., 2006）。在哺乳动物或鸟类中，这种求偶行为的持续时间较短，只有几分钟、几小时、几天，最长也仅仅持续几周。而人类的神经系统驱动的求爱行为更为持久，可以维持12-18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经过漫长的演化，最终产生了如今我们口中的爱情（Acevedo et al.,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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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到来时的大脑活动

伦敦大学学院的研究者们（Bartels & Zeki, 2000）用利用功能磁共振成像技术记录了17个长期处于恋爱关系下的被试者的大脑活动后发现，与观看同年龄同性别的普通朋友照片相比，当浏览爱人照片的时候，被试者大脑内与多巴胺奖赏回路相关的双侧半球的腹侧被盖区尾状核被激活（图1），与此同时，与认知相关的颞极与颞顶叶的激活出现钝化。这为人们口中的“恋爱使人变傻”提供了有利的解释，让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恋爱中的人在生理上会经常体会到强烈的兴奋感、眩晕感与食欲下降，心理上对爱人及客观世界的知觉判断产生扭曲，只能看到恋人的优点，造成“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现象”（恋爱激活多巴胺奖励系统，带来快感，而恋爱钝化了理智认知系统导致相关能力的弱化）。

后续的研究表明，当在观看心爱之人的视频或照片时，被试者的内侧岛叶、前扣带皮质、海马体以及下丘脑等其他与多巴胺奖赏环路相关的脑区也被激活。值得一提的是，多巴胺奖赏环路与药物成瘾行为直接相关（Diana, 2013），看来“爱情是一种毒药”这句话也不单单是简单的调侃。有意思的是，观看漂亮的面孔与心爱的伴侣的照片都会激活这一环路，但激活的具体脑区不同，前者激活了左侧的腹侧被盖区，而后者激活了右侧的腹侧被盖区，这表明浪漫爱情带来的快乐与看到漂亮面孔所产生的喜悦是不同的。这告诉我们，单纯地喜欢上一个漂亮的皮囊，并不能带来真正的爱情。

2002年，斯坦福医学院的研究团队 (Arnow et al., 2002) 发表了他们的研究成果，利用功能磁共振扫描了一组健康异性恋男性的大脑，发现与观看放松或运动元素相比，被试者浏览色情图片时，右岛叶下部与下丘脑活跃程度大幅提升，二者同样均为大脑奖赏回路的一部分。两年后，埃默里大学 (Hamann et al., 2004) 的研究表明，当观看男女做爱图片时，男女被试的下丘脑和杏仁核（奖赏环路）均被强烈激活。值得注意的是，此时大脑的社会认知系统并未发生钝化。于此形成鲜明比对的是，上文提到的，处于恋爱中的被试的大脑社会认知相关脑区活动出现显著的钝化，说明爱情并非简简单单的是性的延伸，而是更加复杂深刻的情感。而以上的研究也恰好可以解释，为什么无数的纯情少男少女会被所谓的“渣女”与“渣男”玩弄于鼓掌之间。

图1. 爱情相关的脑区与神经环路（Tang,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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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要轰轰烈烈，也要长长久久

当早期的热恋过后，长时间维持的爱情中，腹侧被盖区与尾状核的活动会持续，而腹侧苍白球、中缝核等区域（图1）的神经活动也会愈发活跃（Acevedo et al., 2011, Bartels & Zeki, 2000），这些区域的活动与5-羟色胺、催产素和加压素相关（MARAZZITI et al., 1999, Schneiderman et al., 2012, Dębiec, 2005），这些激素被认为有益于维持依恋关系与社会纽带（Acevedo et al., 2011, Bartels & Zeki, 2000, Coan, 2010）  。5-羟色胺可以调控情绪、精力和记忆力，能帮助我们产生愉悦的心情、抑制攻击性行为的产生。催产素则一直被人们称作“爱情激素”，与共情、亲密关系等有利于维持两性关系的行为相关（Hurlemann et al., 2010）。在对草原田鼠的一系列研究中发现，催产素与加压素是草原田鼠坚守一夫一妻制的重要因素（Insel & Shapiro, 1992, Bales et al., 2007）。最近也有一些研究结果暗示，这两种激素在人类体内也会起到类似的作用（Scheele et al., 2012）。

伴随着大脑相应区域的激活，恋爱的双方之间逐渐产生感情的依恋（Acevedo et al., 2011）。浪漫爱情与依恋的共同作用构成了配偶选择的潜在生物学基础，为爱情的长久提供条件，通过生育和抚养后代来激励双方保持长期的伴侣关系（Fisher et al., 2006）。

人们常说，夫妻双方在一起时间长了，会使双方都看起来非常有“夫妻相”，代表着长时间的相处对人外貌以及气质的改变。而对于大脑来说，爱情的到来也会引起功能结构的变化（Song et al., 2015）。具体来说就是左背前扣带皮层的激活以及在奖赏和社会认知网络中的功能连接增加。而在另一项研究（Shi et al., 2019）中，研究人员对35对至少共同生活了30年的夫妻进行了功能磁共振扫描，发现他们的大脑突显网络以及额顶网络（图2）表现出显著的相似性，但仅有额顶网络的空间相似性表现出与结婚年数的正相关。研究人员还发现，夫妻双方大脑连接组的相似性与结婚时间同样是正相关关系。实验结果暗示突显网络的相似性可能反映了夫妻初始性格的相似性，而额顶网络与连接组的相似性则可能反映了长期的长共同生活经历对夫妻性格特征的影响。

图2 长期共同生活的夫妻之间大脑网络的相似性。左上：额顶网络与突显网络；左下：夫妻之间额顶网络的相似性与结婚时间呈正相关；右：夫妻之间连接组的相似性与结婚时间呈正相关（Shi et al.,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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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关于爱情的有趣研究

人们常常认为爱情是双方相互付出，相互理解的，是什么让我们在恋爱的过程中更加关注对方的感受的呢？在2020年底的一项研究中，西南大学的团队（Wang et al., 2020）利用图论的分析方法，分析了32个单身个体与34个恋爱个体的脑网络结构差异，发现恋爱个体的大脑网络分化程度更低。在恋爱个体中，与自我抽象表征有关的角回的度较低，并于激情恋爱量表（PLS） 的得分呈负相关；而涉及面部和身体表征以及抽象表征的整合的梭状回的度较高，且与PLS得分呈正相关。提示恋爱中的个体更少关注自我，更多地关注恋人，而且在生活中会更多地进行情绪加工相关的社会认知活动，如读取恋人的表情等。这一发现为“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之类一系列的说辞的出现，提供了可能的解释。

在影视作品中常常有这样的一幕：一对男女陷入了一个难以用语言沟通解决的巨大冲突当中，但是随着一方主动去拥抱或者以其他的方式去接触另一方，他们之间的矛盾也随之消除了。曾经年少无知的我并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剧情展开，直到我看到了北师大卢春明老师团队（Long et al., 2020）的研究。该研究招募了22对异性恋情侣以及22对异性朋友作为实验对象，首先每对被试者都被要求面对面坐下，依次完成五分钟的静止状态（闭眼），相互凝视以及相互触摸任务（图3 左）。随后，每对被试者都要分别完成在支持、中立、和冲突三种情景下的语言交流任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研究人员对两个被试者同时进行近红外波谱（fNIRS）扫描，记录他们的神经活动。

结果表明，女性参与者的颞叶前部（anterior temporal lobe, ATL）与男性参与者的颞顶交界处（temporoparietal junction, TPJ）存在显著的交互作用，此外，情侣与普通朋友两组比较的结果进一步发现，情侣手拉手时的脑间同步（interpersonal neural synchronization, INS）显著高于口语交流。而对于普通的异性朋友则出现了相反的模式，口语交流时的同步高于拉手时（图3 右）。结果证实了一种假设，情侣之间的脑间同步在接触是增加程度比普通的异性朋友更高。

图3 利用fNIRS超扫描技术检测被试者脑间同步的情况。左：接触任务；右：情侣组与普通朋友组比较结果（Long et al., 2020）

当我们已经对如何从神经科学的角度理解爱情有了一定的了解的时候，可能会有一个问题，我们能否能用这些知识去判断感情关系的发展呢？曾经有一个团队做过这样的研究（Xu et al., 2012），他们使用功能磁共振技术对12名陷入热恋的被试者进行了脑部扫描，40个月后，有一半的人已经分手，研究人员将被试者分为了“恋爱组”与“分手组”，发现与分手组的人们相比，恋爱组的人们在恋爱早期想到自己的恋人时，尾状核区域（尾状核尾被认为与对两性关系的满足感密切相关（Xu et al., 2010），是对爱情最敏感的脑区之一。）的活动更为强烈。相反，与成瘾和寻求奖赏有关的脑区的活跃程度却更低。从这个研究中我们或许可以得到启发，虽然没事拉着另一半去做功能磁共振扫描不太现实，但是如果双方都觉得在与对方相处时，能感到更多的满足感，而不是单纯的快感，那么这段感情会有更大的概率长久维持下去。

随着脑科学以及相关技术的发展，我们对爱情的理解也会更加地深入，相信这些发现可以帮助人们去找到并维护属于自己的爱情。也祝愿在看这篇文章的你，会一直相信着爱情等世间美好的事物，在不久的将来，可以迎接属于你的浪漫爱情。